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訪談專家
趙樂晨 四川省環保廳污染防治處 處長 陳維果 四川省環保廳水環境管理處 處長 田慶華 四川省環境科學研究院水環境研究所所長世界銀行兼職技術專家
形勢：“十二五”期間 全省流域水環境質量總體穩定 總磷成影響水環境“罪魁禍首”
記者：“十二五”期間，四川全省流域水環境情況如何？
趙樂晨
通過“十一五”、“十二五”期間對化學需氧量、氨氮的總量減排，我省水環境有效削減和控制了這兩項主要污染物，年均濃度全部實現達標。但隨著這兩項主要控制指標的下降，總磷污染逐步凸顯，亟待解決。有研究表明，總磷污染已成為長江中上游地區普遍面臨的水污染主要問題，特別是長江的一級支流普遍存在總磷超標的壓力，四川也不例外。
記者：環保部門發布的數據顯示，我省“十二五”末沱江水質達標率下降了13個百分點，這是否和總磷有關？在去年底出臺的“水十條”四川方案中，我省專門強化了總磷控制，這是否意味著，總磷已成為污染四川水環境的“罪魁禍首”？
確實是這樣。2015年，全省主要河流水質達標率都受沱江達標率下降的影響，而沱江又主要受總磷的拖累。沱江2015年水質達標斷面比例較2011年下降13個百分點，這個下降主要是總磷一項指標超標。由于國家實行單因子考核，任何一項指標超標即被視為不達標。因此，盡管國家評價的其他20項指標全部達標，沱江和岷江也被總磷一項“拖了后腿”。如果按照“十一五”末不考核總磷的評價標準的同比口徑，到2015年末，沱江和岷江水質達標率實際還有所提升，沱江達標率提升了5.34個百分點，岷江提升了3.09個百分點。 事實上，從全流域來看，沱江和岷江的總磷濃度絕對值實際變化不大。“十二五”末，沱江流域總磷濃度年均值為0.293毫克/升，相比2011年的0.29毫克/升，升幅只有1個百分點。 盡管全流域的總磷濃度升幅只有1個百分點，但這也警示我們水環境治理已出現拐點，相較化學需氧量和氨氮兩項指標，總磷污染已上升為主要矛盾，必須下大力氣治理。
記者：在四川經濟持續高速發展的大背景下，環保部門采取哪些措施來保持水環境的總體穩定？
❶首先治理對象上實現“全領域覆蓋”。重點整治工業、城市、農村污染，特別是工業園區污染控制、城鎮污水處理設施建設、農村污染整治等力度前所未有。
❷其次，治理環節上注重“源頭嚴防、過程嚴管、后果嚴懲”，實現“全環節管理”。源頭上，強化規劃環評、項目環評、三同時管控；過程上，“十二五”總量減排成效顯著，四川執行了2100多個項目，新建800多個污水處理廠，增加了300多萬噸污水處理能力，化學需氧量、氨氮減排量超額完成國家下達任務，岷江、沱江化學需氧量和氨氮兩項指標大幅削減，年均濃度達到III類水質標準；末端上，加大環境監管執法力度，嚴厲打擊違法排污。
❸再就是，治理手段上除了行政法律手段，還全面強化運用經濟、市場手段。舉個例子，從2011年開始，四川省政府在岷江、沱江流域實施跨界斷面水質超標資金扣繳制度。截至目前，對岷江、沱江流域的19個市（縣）累計扣繳資金超過2億元。另外我們還積極推動第三方環境治理、建立企業環境信用評價、實施綠色信貸和污染責任保險等，這些經濟手段有力地推動了水環境治理。
❹最后就是全面落實治水責任。“十二五”伊始，四川省政府每年都與各市州簽訂目標責任書，通過目標考核、督查、約談等方式，倒逼地方政府切實加大水環境治理力度。
回顧“十二五”水環境治理保護工作，我們采取的這些措施都非常有效，但也有值得總結的地方。比如，制定“十二五”重點流域規劃時，我們為了爭取國家資金支持，編制申報了大量的水污染治理項目，但由于國家資金有限，實際到位資金較少，只占總投入的17.97%，很多項目執行不了，造成規劃項目執行率偏低。盡管如此，我省《規劃》項目完成率在長江三峽庫區及其上游流域5省市幾年來仍居于第一、二位。
另外，在執行“十二五”水污染規劃項目時，由于各職能部門有各自的規劃和工作重點，盡管相關部門投入了不少資金，但是各自推動自身規劃，整體環保效益尚不明顯。
探因：專家解讀總磷超標
流域污染負荷重，水量減少影響大
記者：作為四川省環境科學研究院水環境研究所所長、世界銀行的兼職技術專家，您認為造成我省水環境總磷超標的主要原因是什么？ 田慶華
在我看來，最根本的原因是水環境容量與經濟社會發展的矛盾日益加劇突出。據環保部門監測，沱江流域總磷超標主要集中在德陽-成都-資陽-內江-自貢-瀘州段，岷江流域總磷超標主要集中在成都-眉山-樂山-宜賓段。這些區域都是我省經濟發達區域，僅占全省幅員面積的30%左右，卻涵養和支撐了全省60%以上的人口和經濟總量，污染負荷相當重�？焖俪擎偦�、工業化和水環境容量、承載力之間的矛盾越來越突出。最明顯的例子就是黃龍溪，作為成都的出境斷面，岷江在黃龍溪流經成都后，出境斷面中高達70%的流量都是污水，這就是城鎮化、工業化進程對水環境的影響。 第二，近年沱江、岷江水量大幅減少，這對加劇總磷超標不容小覷。據水利部門的數據，2014年、2015年，沱江上中下游的水量都在連續大幅減少。即使是在水量最大的下游，2015年年徑流量也比多年平均值下降31.2%，比2011年減少約20億立方米。同時，四川省環境監測總站和武漢大學的相關課題研究也表明，沱江水量2015年比2013年減少39%，2014年比2013年減少29%，每年都需要從都江堰調水。 該課題研究還顯示，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岷江，岷江水量2014年下降4%左右，2015年下降18.1%。水量減少造成水環境容量減少，使總磷達標比例明顯下降，這也是岷江、沱江總磷超標的直接因素。
沱江干流2011-2015年度徑流變化情況
記者：除了上述兩大重要因素外，您認為還有沒有其他加劇總磷污染的原因？
田慶華
從總磷污染的源頭分析，工業點源污染、生活污水污染、農業面源污染都是重要的污染來源。比如，農業面源污染對總磷超標的貢獻就非常大。四川是全國最大的生豬養殖省，尤其是岷江、沱江流域遍布著規模不等的畜禽養殖場以及大量散養農戶，但是相對應的污染物處理設備沒有全部跟上。同時農藥、化肥的使用量也過大。因此，含磷量大的畜禽糞便、農藥化肥等污染物通過土地徑流進入河流，這也就是為什么雨季河流流量增大，但總磷超標相對更嚴重的原因。
另外，從環境管理的角度看，我們對水環境污染治理的認識還有一個漸進的過程。“十一五”期間，四川和全國一樣，水環境污染治理主要控制化學需氧量，結果氨氮問題凸顯出來，于是“十二五”期間同時控制化學需氧量和氨氮兩項指標。隨著這兩項指標的逐步控制，結果總磷污染又變得十分突出。原來的次要矛盾逐漸變成主要矛盾。
值得一提的是，地表水中總磷一般可分為顆粒態磷和溶解態磷，對環境有影響的主要是溶解態磷，最新研究表明，在南方的河流中，溶解態磷相對較少，顆粒態磷最高占到75%。這一研究雖還未正式運用到環境管理中，但確實會涉及到總磷標準的問題。在環境監管中，未來是不是只用控制對環境有害的溶解態磷，而少考慮顆粒態磷？若是那樣的話，我們對總磷污染的來源和成因將有更細致的劃分，治理方向和重點也會有所不同
受污染的河流
記者：剛剛您提到從環境管理的角度，我們對水環境污染治理的認識經歷了一個過程，這是否佐證了環境治理中，不斷有新問題出現是常態？
確實是這樣。這里需要普及一個觀念，環境問題是不斷變化和具有規律性的。隨著環境保護的不斷深入，經濟社會發展方式的不斷轉變，環境保護中新的矛盾沖突會不斷出現。這就是說，不是解決一個方面的環境問題，就能一勞永逸解決所有問題，新的復合型的環境問題總會不斷出現。
比如大氣污染，從PM10到PM2.5，再到霧霾，再到今天的揮發性有機污染物，這些都是在解決舊問題時，不斷凸顯的新問題。同樣，水環境治理也是從化學需氧量到氨氮，再到總磷，未來總磷的問題解決了，一定還會有新問題出現。不光中國如此，國外環保發展都有這樣的過程。
隨著環境保護目標的不斷深入，水環境污染面對的主要問題、需要解決的主要污染物也會不斷變化。因此我們要科學正面地看待環境治理中出現的新問題，這也正是解決環境問題的艱巨性和長期性所在。
舉措
打響總磷攻堅戰
四大舉措已展開
記者：既然總磷污染是四川水環境的突出問題，環保部門將如何應對？ 陳維果
從戰略上，我們已將總磷控制列為“十三五”期間水環境治理的關鍵重點，全省上下將全力以赴打一場總磷攻堅戰。在去年底出臺的“水十條”四川實施意見中，我們明確，以強力控制和削減總磷污染為主攻方向，岷江、沱江兩大流域強化控源減排，金沙江、嘉陵江、長江干流（四川段）三大流域以及黃河（四川段）加強保護和整治并重。
在即將出臺的水十條2016年度實施方案中，我們要求，國家考核我省的87個水環境監測斷面中，所有超標斷面必須在今年7月底前完成達標方案編制，對包括總磷在內的水污染控制做出了一系列安排�？傮w思路是強力控源、加強管控、強化基礎性研究，強化督政問責。
控源
今年出臺達標實施方案 記者：剛剛提到了“水十條”年度實施方案，能介紹一下今年的總磷治理具體舉措嗎？
陳維果
在強力“控源”上，主要控制點源污染和面源污染。今年將強力整治涉磷工業污染、從嚴治理城鎮生活污水、大力整治農業涉磷污染。 從點源上看，一是整治涉磷工業污染。目前正在組織整個沱江、岷江工業企業完成達標實施方案，實施總磷達標行動，逐個解決涉磷工業企業污染問題，這一方案預計將于今年出臺；二是從嚴治理城鎮生活污水。我們將加強污水處理廠脫磷設施建設管理，在過去的污水處理中，比較強調化學需氧量和氨氮治理，脫磷設施相對欠缺，現正在逐個清理落實。我們還要求日處理規模1萬噸以上的城鎮污水處理設施，都安裝總磷自動在線監控裝置，并與環保部門聯網，監控數據同步上傳。同時，還將全面加強污泥處理，實現污水和污泥的協同處置。
從面源上看，主要整治農業涉磷污染，這包括農藥化肥使用量的控制、畜禽養殖中糞便污染的處置和資源化利用，現正著手建立相配套的有機肥中心，以減少糞便通過徑流污染水質。
管控
已啟動總磷調標和源解析 記者:在總磷污染的管控上，今年有什么新動作？
首先是提高總磷排放標準，用標準引導企業改造升級，提升總磷削減率，目前調標工作已經啟動；二是單獨在沱江、岷江增加實施總磷的總量減排；三是在沱江、岷江流域加強新建項目的總磷控制，實行總磷指標減量置換；四是對總磷污染控制重點地區，實行總磷單項質量考核，建立總磷控制的激勵和約束機制。 為推進總磷控制，我們還加強了基礎性工作。目前已啟動對整個岷江、沱江流域的總磷污染成因及管理的課題研究。就像大氣源解析一樣，研究岷江、沱江流域總磷的時空分布、變化規律，從整個磷的現狀污染分析，編制總磷達標方案以及整治路線圖、時間表，預計今年下半年可以完成。同時，還強化了總磷污染防治技術攻關，指導企業不斷提升產業等級；進一步排查磷的污染源，建立磷污染清單，針對清單對癥下藥。 最后還要強化督政問責。我省各級政府將層層簽訂水環境治理目標責任書，建立總磷污染治理調度通報制，對岷江、沱江流域沿線重點控制區9市開展重點督查，對問題突出的個別市（州）政府將采取督查、約談、限批等措施，強化責任追究。我們將把水環境質量“只能更好、不能變壞”，作為各級黨委政府抓生態文明建設和綠色發展的“責任底線”，必須守住。
